夸贊美女，常常說到“傾國傾城”。美到房倒屋塌、城破國亡的程度，那該是怎么石破天驚的美麗？有人說，周幽王為了博褒姒一笑，烽火戲諸侯，結(jié)果導(dǎo)致西周滅亡在犬戎的手里，那女子不僅傾了城，而且傾了國。但是“傾國傾城”這個詞并不是那時候發(fā)明的，就算是那時候發(fā)明的，但是沒有記載。《漢書》中李延年的《佳人歌》應(yīng)該是關(guān)于“傾國傾城”的最早文字記載，說的是漢武帝的李夫人。

李夫人就是宮廷樂師李延年那個傾國傾城的妹妹，是李延年和平陽公主共同推薦給漢武帝的。“北方有佳人，絕世而獨(dú)立，一顧傾人城，再顧傾人國。寧不知傾城與傾國，佳人難再得！”唱得漢武帝心旌搖蕩。

白居易有一首《李夫人－鑒嬖惑也》：

漢武帝，初喪李夫人。夫人病時不肯別，死后留得生前恩。君恩不盡念未已，甘泉殿里令寫真。丹青畫出竟何益，不言不笑愁殺人。又令方士合靈藥，玉釜煎煉金爐焚。九華帳深夜悄悄，反魂香降夫人魂。夫人之魂在何許，香煙引到焚香處。既來何苦不須臾，縹緲悠揚(yáng)還滅去。去何速兮來何遲，是耶非耶兩不知。翠蛾仿佛平生貌，不似昭陽寢疾時。魂之不來君心苦，魂之來兮君亦悲。背燈隔帳不得語，安用暫來還見違。傷心不獨(dú)漢武帝，自古及今皆若斯。君不見穆王三日哭，重璧臺前傷盛姬。又不見泰陵一掬淚，馬嵬坡下念楊妃。縱令妍姿艷質(zhì)化為土，此恨長在無銷期。生亦惑，死亦惑，尤物惑人忘不得。人非木石皆有情，不如不遇傾城色。

李夫人既美貌又擅歌舞，得一時榮寵，也生了兒子，只是無奈因病早逝。她在病重容貌毀壞時不肯面對面與漢武帝道別，在武帝心中留下了最美好的記憶。在她死后武帝對她仍舊念念不忘，在甘泉宮殿里掛起她的肖像，但這肖像不言不笑，毫無生時的靈動。于是，武帝又命方士煉成靈丹妙藥，為李夫人招魂，雖然依稀見到李夫人的音容笑貌，但是來去匆匆，不知是真是幻。漢武帝曾為她做詩：“是耶？非耶？立而望之，偏何姍姍其來遲？”（“姍姍來遲”就是這么來的）

白居易這首詩不僅依據(jù)《漢書》所述寫了漢武帝在李夫人喪后苦苦招魂的情景，而且結(jié)合周穆王、唐玄宗等國君的好色誤國指出紅顏禍水的問題。“嬖”是寵愛的意思，國君要對貪戀美色引以為鑒。

《全唐詩》專門吟詠“李夫人”的詩有10多首，情節(jié)基本上不出史書的記載。

《漢書·外戚傳》上的記述頗詳，文字也不晦澀，引錄如下：

孝武李夫人，本以倡進(jìn)。初，夫人兄延年性知音，善歌舞，武帝愛之。每為新聲變曲，聞?wù)吣桓袆印Ｑ幽晔躺掀鹞瑁柙唬骸氨狈接屑讶耍^世而獨(dú)立，一顧傾人城，再顧傾人國。寧不知傾城與傾國，佳人難再得！”上嘆息曰：“善！世豈有此人乎？”平陽主因言延年有女弟，上乃召見之，實(shí)妙麗善舞。由是得幸，生一男，是為昌邑哀王。李夫人少而蚤卒，上憐閔焉，圖畫其形于甘泉宮。及衛(wèi)思后廢后四年，武帝崩，大將軍霍光緣上雅意，以李夫人配食，追上尊號曰孝武皇后。

初，李夫人病篤，上自臨候之，夫人蒙被謝曰：“妾久寢病，形貌毀壞，不可以見帝。愿以王及兄弟為托。”上曰：“夫人病甚，殆將不起，一見我屬托王及兄弟，豈不快哉？”夫人曰：“婦人貌不修飾，不見君父。妾不敢以燕惰見帝。”上曰：“夫人弟一見我，將加賜千金，而予兄弟尊官。”夫人曰：“尊官在帝，不在一見。”上復(fù)言欲必見之，夫人遂轉(zhuǎn)向噓唏而不復(fù)言。于是上不說（悅）而起。夫人姊妹讓之曰：“貴人獨(dú)不可一見上屬托兄弟邪？何為恨上如此？”夫人曰：“所以不欲見帝者，乃欲以深托兄弟也。我以容貌之好，得從微賤愛幸于上。夫以色事人者，色衰而愛馳，愛馳則恩絕。上所以戀戀顧念我者，乃以平生容貌也。今見我毀壞，顏色非故，必畏惡吐棄我，意尚肯復(fù)追思憫錄其兄弟哉！”及夫人卒，上以后禮葬焉。其后，上以夫人兄李廣利為貳師將軍，封海西侯，延年為協(xié)律都尉。

上思念李夫人不已，方士齊人少翁言能致其神。乃夜張燈燭，設(shè)帷帳，陳酒肉，而令上居他帳，遙望見好女如李夫人之貌，還幄坐而步。又不得就視，上愈益相思悲感，為作詩曰：“是邪，非邪？立而望之，偏何姍姍其來遲！”令樂府諸音家弦歌之。上又自為作賦，以傷悼夫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