甲午黃海海戰(zhàn)后，躺在病床上的丁汝昌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，他傳令下去，將方伯謙予以處斬。方伯謙在豐島海戰(zhàn)、黃海海戰(zhàn)中兩度扮演逃路冠軍的角色，丁汝昌希望能殺雞儆猴，然而此舉恰得其反，管帶們不僅沒有受到威懾，還為方伯謙鳴冤叫屈，乃至“軍中冤之”。

潛意識中，仿佛每個人都站在了方伯謙一邊，逃跑也變成了有理。

丁汝昌再也坐不住了，僅僅治療了一個月，傷還沒有痊愈，他就強撐著回到艦隊，可這時候的北洋水師提督已經(jīng)完全變成了虛設，命令根本得不到執(zhí)行。

（電視劇《走向共和》，丁汝昌）

這說的是進攻命令，退卻命令例外。

北洋水師從旅順退到威海，第二天凌晨進港時，噩耗傳來，“鎮(zhèn)遠”鐵甲艦觸礁受到重創(chuàng)，管帶因擔心問責而服毒自殺。

沒有與日軍有任何接觸，人心已經(jīng)象雪崩一樣在潰散。

不管朝廷怎么嚴令，李鴻章如何緊催，丁汝昌都已無法再組織進攻，只能被動防御。

（電視劇《走向共和》，李鴻章對丁汝昌期許很高）

隨著日軍的水陸夾攻，連防也防不住了，在1895年2月發(fā)生的威海海戰(zhàn)中，北洋水師已全無一點招架之功，連最后一艘“定遠”鐵甲艦都受了重傷，多艘軍艦被擊沉。

就在這期間，管帶們有的還在紅燈區(qū)沒回來，有的則駕艇跑了路，仿佛一個趕一個地在把不要臉進行到底。

丁汝昌傳令炸毀已經(jīng)擱淺的“定遠”，以免資敵。管帶劉步蟾當晚服毒自盡，這位留歐學生的翹楚畢竟骨子里還有一股驕傲之氣，知道作為一個艦長，失去軍艦便失去了所有。

（威海衛(wèi)炮臺）

可是更多的人連這一點點志氣都沒有。

得悉日軍已經(jīng)圍住威海衛(wèi)，當?shù)鼐用褛s來請求丁汝昌罷兵，以免像旅順一樣遭到屠城。

百姓是無辜的，他們確實沒有必要再蒙受被屠的命運，但遺憾的是，那些管帶們也夾雜其中，并鼓動官兵喧囂，向丁汝昌不斷施壓。

丁汝昌本想繼續(xù)固守待援，然而事到如今，也知道人心已變，勢不可為。

他把管帶們召集到一起：“炸艦吧，不要留給敵人。”

話一出口，管帶們都哭了起來，沒人肯聽令去炸軍艦，他們怕這么一炸，投降日本人就沒了資本，萬一對方發(fā)火，會讓他們身首異處。

（日本畫家畫的甲午海戰(zhàn)）

丁汝昌又提議駕艦突圍，剛才還抹眼淚的這幫孫子卻惡狠狠地拔出了腰刀：“鬼才愿意跟著你出去拼命呢！”

老提督長嘆一聲，明白了一切。

他戎馬一生，并不怕死，但決不愿意死在一群只敢舉刀向己，不敢提刀朝敵的懦夫手中。

在管帶們聚眾投降的前夕，丁汝昌也選擇了服毒自殺，曾經(jīng)號稱遠東第一的北洋水師以驚人的速度走到了終點。

（被日軍俘獲的鎮(zhèn)遠號）

有一個幼童自始至終經(jīng)歷了這一悲劇性的場面，他叫吳應科，在“定遠”艦上擔任作戰(zhàn)參謀。

丁汝昌自殺前，特地報請李鴻章嘉獎一批作戰(zhàn)有功的將士，吳應科被授予“揚勇巴圖魯”勛章，巴圖魯是滿語，意為勇士。

捧著國家頒發(fā)的勛章，吳應科的內(nèi)心卻只有難以抑制的憤懣和惆悵。他走到海邊，將勛章連同制服上的階章一起束成一個包裹，然后扔進了大海。

對于軍人來說，勝利沒有替代品，它使所有褒獎變成多余，連勇士稱號都化為了一種諷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