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女向來是一種很曖昧的存在。小有才華的女人常常很壓抑，沒有什么好命，黛釵就是明證;極有才華的女人一旦混出頭來了，就根本不能指望她們能過著符合傳統(tǒng)的生活，“不瘋魔，不成活”就是此意。

很抱歉，我要抬出一批讓人高山仰止的女人了。比如被愛因斯坦贊揚“人格高尚”的居里夫人，在丈夫死后就做了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，那些憤憤不平的抗議者在她樓下扔石頭示威，差點讓她領不了第二次諾貝爾獎。著名女詩人喬治桑，嫁給杜德望男爵后，就沒有停止過一次又一次的外遇，還和肖邦、繆塞、巴爾扎克、李斯特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;波伏瓦盡管和薩特有著為人稱羨的終生愛情伴侶關系，可她不僅有自己的情夫，還和丈夫共同分享一個女人;美國20世紀最出色的女詩人之一的伊麗莎白·畢曉普也是雙性戀，而且5個戀人里就有2個為她而自殺了……男人成功千姿百態(tài)，女人成功勢必是拼了老命闖出來的，一旦登陸，前面才能撈到一個情欲放縱的大好山河，風流不讓須眉。

那個最先說“女子無才便是德”的先人，真乃神人也。因為他們知道，女子一旦有了才能，就不會那么容易被擺布，就不會那么甘心地成為男人的附庸，就會知道，男人天性中的風流、放涎、情欲、權力欲、操控欲，女人一樣也不缺。不鼓吹“女人還是無能的好”，他們怎么能哄騙一兩千年呢？

中國歷代并不缺乏這樣的才女。只不過因為中國的權力場基本集中在宮闈和官場，所以，往往她們的光輝事跡更多地和宮闈爭斗掛上鉤。

上官婉兒這個好名字，馬上讓我愛上這個美麗多情、才華橫溢的奇女子。多少年后，才知道，此姝固是有才華，卻是奸詐陰險，喜歡玩弄權術。

上官婉兒的祖父是上官儀，因替高宗起草廢武則天的詔書，被武后所殺，剛剛出生的上官婉兒與母親鄭氏一同當了奴隸。14歲的上官婉兒曾被武則天召見宮中，當場命題，她文不加點，須臾而成，且詞藻華麗，語言優(yōu)美，武則天看后大悅，當即下令免其奴婢身分，讓其掌管宮中詔命。19歲的時候，這個小女孩已經(jīng)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，有“巾幗宰相”之名，慢說文武百官，就是武后的兒子唐中宗也得看她幾份面子。

神龍革命后，唐中宗復辟，武則天退位，上官婉兒成為中宗李顯的婕妤，官秩三品，不久又進拜為九嬪之一的昭容——昭容為九嬪之一，當時在后宮地位僅在皇后之下，上官婉兒從此以皇妃的身份掌管內(nèi)廷與外朝的政令文告。牛的是，她還能把自己的情夫武三思引薦給韋后。與此同時，她還迷上了美少年崔湜，不時把崔湜召進宮中。

在政治角力中，上官婉兒投入到韋后的勢力地圖中，與兩人共同的情夫武三思結(jié)盟，皇帝已經(jīng)被架空。太子李重俊實在看不過他們權勢熏天了，派兵殺了武三思父子。上官婉兒設計讓皇帝殺了太子。這還不算，韋后和安樂公主母女一起毒殺了唐中宗，把持朝政。

經(jīng)過這次動蕩之后，上官婉兒發(fā)現(xiàn)“后黨”不一定可靠，給自己留了后路，看到太平公主和李姓宗室的勢力大了，上官婉兒又悄悄倒戈到她那邊，也忘了奪愛(崔湜)之恨，兩個“同情”的女人還合寫了立帝王的遺詔呢。

這種“換妻俱樂部”一樣錯綜復雜的關系里，讓人覺得迷糊。上官婉兒在宮外買了豪宅，經(jīng)常與紈绔子弟混于其間，崔湜就是因為與上官婉兒在外宅私通，被推薦為相的。如果再算上傳說中的宗室李逸、長孫泰，那上官婉兒的情史就更多姿多彩了。甚至，上官婉兒的黥面，也有幾種不同說法：一是與男寵張昌宗私相調(diào)謔被武則天發(fā)現(xiàn)因而受罰;二說上官婉兒因厭惡武則天的男寵薛懷義對自己的調(diào)戲而關閉甬道，致使武則天的明堂因報復被毀，故武則天責罰于她。

別怪我忽略上官婉兒的文學才華和政治韜略，卻關注她的情史和政治斗爭。因為，她的面貌，就是由種種前朝的政治角力和后庭的宮闈斗爭描繪出來的。這也決定了她的下場：上官婉兒雖然已投奔“帝黨”，但仍被李隆基(即唐玄宗)兵變殺死了。

只說文學才華吧，她的才華之高，“與其說韓愈、柳宗元開古文復興氣運，無寧說是上官婉兒已經(jīng)早為盛唐的文學面貌繪出了清晰的藍圖。”她與武則天一樣，放在男人當中，也是頂尖人物。

但我不認為如此強大的上官婉兒或武則天，是啥女權主義。她們只不過在掌握了權力之后，復制了男權的路徑，秉承與男權者一樣的價值觀。

上官婉兒又何嘗不知道太高人欲妒，過潔世同嫌？可是，太多的權欲、物欲、情欲，她管不住自己啊。